聆听伊比利亚半岛的灵魂[林小萍]

siyuan

      伊比利亚半岛的两个兄弟曾经共同开创了西方殖民大航海时代，他们以区区西南欧一角垄断了大半个世界的海外贸易。而今经过历史的冲刷和洗牌，他们曾经的辉煌却渐成“末日黄花”，沦为欧洲的二流国家。历史的车轮一去不复返，纵使辉煌褪去，伊比利亚的文化却在整个欧洲大陆闪耀着其无与伦比的魅力。Fado和Flamenco即是伊比利亚半岛上的两朵音乐奇葩。

      Fado是葡萄牙独有的音乐形式，不了解Fado，或许就无法进入这个命运大起大落的民族奇特的精神世界。关于Fado的来源众说纷纭，有言其源于摩尔人的歌，深入骨髓的忧郁和伤感似乎回应了摩尔王朝朝不保夕，来日无多的恐惧；有言其来自非洲奴隶的悲嚎，漂泊无定的徘徊和失落反射了当年流落海上，背井离乡的绝望和思念；有言其乃航海时期妻女为远航父兄丈夫的临河泣歌；更有言其源自巴西fofa和lundo音乐的变种，浓郁多变的节奏，色彩斑斓的曲调象征着生活的煎熬和爱情的背叛。种种说法今也无从探究，更无需探明。

      Fado在葡语中本意“命运”，或许那悲切的歌声与哀怨，吟唱的是生活的痛苦，爱情的失败，命运的不公、前途的渺茫，守候的思念与担忧，吟唱的更甚者或许是这个国家与民族的命运。1903年，Pinto de Carvalho在其《Fado的历史》一书中说道Fado的“歌词和音乐都反映出人生无常的波折，不幸者多舛的命运，命运的嘲弄，爱情的锥心之痛，沉重的失落或绝望，沮丧的啜泣，渴望的哀愁，人心的善变，难以言喻的心灵交会、短暂相拥的爱恋时刻。”伴着西班牙吉他和葡萄牙吉他几分令人心碎的乐声，不需要纯净与优雅，而是沙哑得略带忧伤的声音，灯光灰暗，闭上眼睛细细聆听，一开口或许便是数十年的岁月滔滔，也不免开始一场远年的怀想，吟唱出一道生命的痕迹与哀伤的命运。

      远去的故土和时光，想念却不可得；大地震之后的葡萄牙，曾经的繁荣急转直下，Fado诠释了个人的感伤与民族的悲剧。每当fado的前奏响起，明郁的心碎渐上心头，就像自己的灵魂也融入这场哀伤的命运中，循着歌声悠扬，我似乎也看到了那泣歌的灵魂。

      如同Fado之于葡萄牙，Flamenco则是西班牙的民族音乐。游走于西班牙，随处可见Flamenco，尤其是那着一身鲜艳红裙、手执扇子、舞着蛮腰的背影，只此一眼，便再也无法忘记。我本以为Flamenco是西班牙的民族舞蹈，未曾料想却是一种音乐形式。吉他伴唱，人声清唱，并伴以舞蹈，构成了完整的Flamenco。舞蹈并没有固定的动作，而是由舞者根据音乐与现场观众的配合，即时完成。Fado的听众需要静静聆听，而Flamenco的观众则要热情地参与表演者。

      犹记得塞维利亚深夜的酒吧，吉他声哀而不伤，歌声略带几分哀伤，更多的却是充斥着愤恨的激昂。在观众有力的击掌声中，美丽的塞维利亚姑娘舞动着长裙，在木地板上踏出铿锵有力的舞步，似有几分控诉，似有几分抗争。哀伤渐隐，一切都显得那么有力，带着一种近乎原始的激情。Flamenco的音乐和舞蹈富于力量和血性的美感，同时让我感觉有种在荒野中不寒而栗的粗狂。夏夜的酒吧，热情如火，几乎所有人都被这份激情点燃。

      这与Fado慢悠悠的低沉几乎截然不同，或许西班牙的民族血液里本就带着这样的凶猛与血性吧，正如西班牙足球与西班牙斗牛给我的感受一样。伍尔芙就在她的西班牙游记里写到“西班牙语是一种凶猛和嗜血的语言。”大概也是出于这样的感受。

      然而事实上，Flamenco的风格源于特定的历史背景。布拉斯?因方蒂（Blas Infante）在其著作《弗拉明戈的起源及其歌唱风格的秘密》（Orígenes de los Flamencos y Secreto del Cante Jondo）中解释，“Flamenco”一词源于西班牙阿拉伯语fellah mengu，意指“逃亡的农民”。1492年，卡斯蒂利亚女王伊莎贝拉一世和阿拉贡的斐迪南的军队征服了摩尔人在西班牙的最后一个堡垒——格拉纳达之后，宣布采取宗教宽容政策，摩尔人和犹太人得以和平地归顺。然而后来异端裁判所说服了伊莎贝拉和斐迪南背信弃义，强迫摩尔人和犹太人皈依基督教，否则迁到非洲去。仅在1499年，就有五万摩尔人被迫接受洗礼。于是大量摩尔人、犹太人、逃往乡下和山中，混迹罗姆人中，以躲避被迫离乡背井或皈依基督教。他们假装是罗姆人，而得以继续包括歌唱在内的传统。正因为如此，Flamenco中有大量的悲愤、抗争、希望、和自豪的情绪宣泄。Flamenco歌唱者的自然接近沙哑的发音方式体现了这种艺术起源的环境，吟唱出这个民族曾经抗争的灵魂。

      只是舞蹈的力量似乎掩盖了歌声本该具有的魅力。比起Flamenco带来的激情与力量，我想我更喜欢静静聆听Fado单纯的乐声，萦绕在我心间些许的心碎与哀伤。